“奇怪,今天的水煮牛肉不辣吗”
岑默倒不觉得陆时没被辣到,只把陆时没感觉这件事归咎于水煮牛肉并不辣。
这么想着,岑默把筷子往水煮牛肉的碗里伸去。
“哥,别。”陆时扣住岑默的手,有点大舌头地说道“是辣的。”
此刻陆时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嘴里在不断哈气,眼睛里噙着泪水,一副被辣得痛不欲生的表情。
晚是晚了点,起码该有的反应都有,也算是应付过去了。
岑默盯着陆时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去夹水煮牛肉的筷子。
这只是一个下插曲,一顿饭倒也吃的和和乐乐的。
吃完饭,陆时动手收拾打包盒,去扔垃圾的时候,岑默跟了上去。
等两人离家有点远了,岑默才走到陆时边上提议道“陆时,你有没有打算带奶奶去金海市”
一听到岑默这么说,陆时便清楚这是岑默的打算,他希望奶奶可以远离陆金全夫妻俩并且把她带到金海市就近照顾。
“有想过,”陆时顺着岑默的打算说道,适时露出为难的表情,“但是”
岑默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在想担心什么,无非是钱和住处的问题。”
“陆时,”岑默放在陆时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把陆时掰过来和自己面对面站着,一双幽蓝色的眼睛认真而严肃地盯着陆时,“有时候寻求别人的帮助,不是一种懦弱的体现,更不是让你把自己的自尊踩在脚下,向别人摇尾乞怜。你可以把它当做一种当自己处于弱势的时候,合理利用身边资源的行为。”
岑默的口吻语重心长,正是因为他从少年陆时的成长轨迹里走过来的,知道这个阶段的少年自尊心有多强。所有苦和通都往里吞,对于外界的关心和帮助处于一种抗拒的心理。
直到后来,生活的苦痛和黑暗即将把少年的脊梁给压垮了,少年才悟出一个道理接受别人的善意并不是一种懦弱的行为。
岑默走过这个弯路,现在他不希望陆时再经历一遍。
陆时并没有马上回应岑默,而是加快步伐走到垃圾桶旁边,把手上的垃圾扔进去。
回去的路上陆时一言未发,甚至连走路都低着头。
岑默没有催促陆时做决定,陆时要是毫无负担地接受他的帮助,岑默才会觉得奇怪。
反正这个假期有八天,他有足够的时间和陆时耗,总会耗到陆时答应为之。
最让岑默没把握的反而是如何说服奶奶去金海市住。
老人一辈子都生活在海坛镇,别说金海市了,就是距离海坛镇二十几公里的县里都没去过几次。
说句直白的,海坛镇就是老人的根,老人怎么可能轻易离开呢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陆家经济拮据,金海市是个地级市,生活成本可比海坛镇高多了,老人为了钱考虑,也不会选择离开海坛镇而选择在金海市定居。
如果说说服陆时接受别人的善意是困难的难度的话,说服奶奶去金海市定居,就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就算帮着解决了住房的问题,老人落叶归根的心理也很难克服。
岑默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前方的路还是曲折的。
两人扔完垃圾回家的时候,奶奶已经睡着了。
刘恒在奶奶房间的门口守着奶奶,期间杨芳妹过来几次,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鬼鬼祟祟的,看到刘恒后,又缩回去了。
刘恒一直没搭理他,直到看到岑默和陆时回来,他才以要抽烟为借口,出门了。
一走出门,刘恒就给岑爸爸打了个电话,汇报今天所遇到的事情。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岑爸爸,听完刘恒的话也不禁感到愤怒。
“陆时是个苦命的孩子,”最后所有愤怒都化作感叹,“也难怪小默认识他后也开始反思自己。”
生活给了陆时足够的苦,可这孩子却能在这样贫瘠的生活里坚强地活着,不屈地生长着,生命的坚韧可见一般。
“小默怎么想的”岑爸爸指节敲击在办公桌的桌面上,陷入长久的思索中。
“少爷肯定是希望能够帮助陆时的,”刘恒将自己观察到的细节和盘托出,“只是陆时似乎有所抵触,最近少爷对陆时帮助颇多,陆时便把自己的奖学金都给少爷了,似乎带着不想欠少爷人情的心理。”
岑爸爸“能理解,少年人自尊心强。”
“先这样吧,”岑爸爸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心里已经有了决定,“这件事我想办法解决。”
不管陆时是个怎样的人,值不值得相交,这次的事是儿子第一次透露出想要帮助别人,他这个做父亲的,肯定会满足儿子的这个愿望。
再说了,从刘恒的言语间岑爸爸能够感觉得出来,他对陆时这个孩子还是比较欣赏的,说明这个孩子本身秉性就不错。再加上优育的成绩,是一个值得培养的人才。
岑默并不知道困扰他的问题已经有人在帮他想办法解决了,他和刘恒暂时在海坛镇上住了下来。
有刘恒震慑着,杨芳妹就是想干嘛也不敢动手,除了嘴上骂骂咧咧几句,看他们的眼神狠一点之外,就是一只纸老虎。
至于陆金全,他早就躲出去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家里发生点什么事他永远都是第一个躲出去的,喝酒打牌和人唠嗑,直到天色安全暗下来,万家灯火都灭了才会回家,一回到家倒头就睡,仿佛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一般。
陆金全是晚上十点多才回家的。
杨芳妹在自己的卧室里等他回来,两人一碰面就吵上了。
准确地说是杨芳妹自己一个人在骂街,陆金全沉闷得不回答一句话。
陆家的房子隔音并不好,陆时的卧室和杨芳妹的卧室就隔着一面墙,把杨芳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无非就是一些指桑骂槐的话,这些话陆时白天的时候听得多了,这会儿就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听进去。
他的注意力都在岑默的身上,一想到晚些时候就要和岑默同床共枕了,他就觉得这个秋夜格外燥热。
陆家的房间不多,陆奶奶收拾出一间客房给刘恒住,家里就没有其他空房间了。
陆世强那间卧室早就被杨芳妹锁上,不可能拿出来当客房给岑默住的。
这么一来,岑默就和陆时一间房。
这还是岑默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刘叔要留在家里震慑杨芳妹夫妻俩,省得两人搞出什么幺蛾子,自然不可能出去住宾馆。
岑默并不像自己一个人去宾馆住,就提出和岑默一起睡,反正在他看来陆时就是他自己,和陆时一起睡就是和自己睡,没什么好避嫌的。
这却折磨了陆时,从确定下来要和岑默同床共枕的时候,他的脑袋就没有安静下来过,一直嗡嗡作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咯吱。”
老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响,岑默洗完澡走了进来。
这是一间很小的房间,在楼梯下面,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床就显得有些拥挤,在床尾的地方还放了一张桌子,一眼看去整个房间都被挤满了。
房间没有窗户,常年不透风和光,所有光源都来自头顶的一盏钨丝灯,灯光晕黄,并不是很明亮。就算陆奶奶经常把房间里的东西拿去洗洗晒晒,依旧无法让这件小房间里的霉味消失。
因为是楼梯下面辟出来的房间,层高很矮,陆时和岑默现在的身高走进来都要弯腰。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就是陆时从小学到初中学习和睡觉的地方。
岑默环视了一圈,恍如隔世,他似乎还能看到当年小小的自己缩在床尾做作业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