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周烟在沙滩遛狗,听着海风跟海平面的碰撞,觉得这样的早晨可真舒服。
这狗被司闻带回来,不粘他,成天跟着周烟,起初那几天她很烦,老说这是司闻的阴谋,就爲给她找事,后面几天她遛狗遛的不要太自觉。
她松开狗链子,狗跑了。
它跑得不远,回头看看周烟还在,踏踏实实坐下来,面朝大海。
周烟就地盘起腿,也看过去。
绵绸一般的海面深处,与一团灰蒙紧密连接。由远及近地看,海面逐渐汹涌。可能是她突然造访的缘故,前些天在露台看到的海鸟一个不见。
过久了看不到明天的日子,周烟倒觉得这样的日子还不错。
年年月月如一日,挺好。
司闻回来时没看到周烟,给她打电话,手机也没拿。
他把她手机拿起,扫一眼房间没看见狗,猜测她应该是去遛狗了。
眼收回来,见到她手机屏幕上『老混蛋』三个字,脸色不好看了。
本来想去找她,这回也不去了,上楼歇着了。
周烟是两个小时后回来的,老远看到司闻在二楼露台秋千椅,穿着休闲裤,光着脚,脚耷拉着,被阳光一照,从脚踝到脚面的綫条,都能惹得她呼吸一紧。
怎么叫爱一个人?
就是他就一动不动,你看他一眼,也想操他。任何没有生理欲望的感情,都不叫爱情。
他把狗链子松了:「去找你爸。」
小狗撒丫子往楼上跑,窜到司闻身上,摇着尾巴舔他脸。
司闻被它扰醒,把它拿走,皱着眉看向周烟。
周烟站在楼底下,仰头跟他对视。
司闻:「上来。」
周烟:「你下来。」
司闻转身就走。
周烟笑一下,也没动。
约莫三秒,司闻从露台一跃跳到风车上,一节一节踩着踏板往下走,走到周烟跟前。
周烟可得意了:「还不是得下来。」
司闻捏住她的脸:「老混蛋是什么?」
周烟打掉他的手,装傻:「不知道。」
司闻:「在你手机里。」
周烟:「在我手机我就要知道吗?那你手机那么多连络人,你哪个都知道吗?」
司闻:「我手机连络人只有你一个。」
周烟:「我有点饿了,还有鳕吗?想吃了。明早上我们出海吧?我的潜水服还没穿过,你上回教我的要领我已经记住了,潜五百就能看见鳕了吧?我记得你跟我说过。」
她疯狂转移话题。
司闻可不好糊弄过去:「老是什么意思?」
周烟放弃了,她就知道司闻比起混蛋更在意『老』这个字。她解释:「那就是一个爱称,老板你不知道吗?还有老伴、老公。你没发现加了『老』字就会显得比较重要?」
司闻不听她跑火车:「你嫌我。」
周烟被他这个一本正经的态度搞得愉快。她双手穿过他腰侧,交叠在他脊梁:「我嫌你我跟你去死?好,就算我们没上直升机,你那架直升机就是个幌子,你跟你那群手下人一样,有另外逃走的方式,可我幷不知道啊,你一直都没告诉我,你说上哪,我连问都不问,直接跟你走。」
「女人做到我这份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因爲一个『老』字,你就要跟我红脸是吗?」
司闻:「……」
本来理是他的,周烟轻描淡写两句话直接扭转了局面。
周烟很聪明,把理拿回来,就给台阶下了:「你要实在不喜欢我就给你改了。改老公。」
司闻接受她的妥协:「不是爸爸?」
周烟从他怀里出来:「你差不多行了。」
司闻轻笑,捞住她腰以防她生气跑掉,低低地说:「以后不能嫌我老。」
周烟微怔,摇摇头,伸手摸他脸:「比我大十岁,就让你那么介意吗?」
司闻没答,他很怕他走的比她早,那她一个人要怎么过?
周烟好像能听到他心声似的:「等你老了,不行了,你就告诉我,我把我准备好的耗子药拿出来,就躺在你身边,牵着你的手,然后笑着走。」
司闻心疼,可她在笑,她那么认真地在笑。
这个傍晚,他们搂在一起,看阳光下山,可等它下山了,还舍不得走。
天渐渐黑下来,司闻告诉她:「之前腌的鳕还有。」
周烟点头:「我想吃。」
司闻站起来。
周烟拉住他胳膊:「你抱我去。」
司闻:「你自己走。」
周烟不挪脚。
司闻走出三米,踅身,把她打横抱起。
周烟搂住他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她以前从不曾对他任性,他也从不给她任性的机会。
他们彼此都以爲,他们的关系,只会停留在她每个月收他十万块钱,心甘情愿爲这笔钱供他欺辱;他爲了欺辱她,每个月固定给她十万块钱,他们不用有除了做爱以外的交流,这种层面。
结果事情发展始料不及。
司闻开始觉得给她的少了,也对她太凶了。
周烟开始觉得她不能再这么逆来顺受了,发起反抗了。
这个转变的过程,很痛苦,也很漫长,不过他们多聪明,他们总能看透自己,幷接受自己。
后来,他们爲了彼此,各自妥协,成全了自己。
周烟把大闹学校、讽刺何山宏、威胁虹姐那个原本的面貌,展露给他。
司闻也不再是不言不语、只动手不解释。他开始学着好好跟她说话,尽量声音低一点,眉眼温柔一点,从随心所欲变成优先考虑她的感受。
司闻把周烟抱到吧台上,要去拿鳕时被她勾住脖子:「你真的告诉思源了吗?」
司闻:「我本来不想说,可你那么难过。」
周烟眼圈里有点红,她吸吸鼻子:「我是怕他难过。」
司闻亲吻她眼睛:「他很坚强。」
周烟松开他,拍拍旁边的位置。
司闻会意,靠上去。
周烟跟他说:「我妈是个妓女,有淋病,也吸毒,所以思源生下来就沾了这两样东西。我在养父养母家几年,他们倒是给我吃穿,不过我花每一笔都给我记得清清楚楚,要我以后工作了就还给他们,这也没关系,我也不干白吃白喝的事。」
「可他们还是没让我上大学。他们怕,怕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那时候我周岁十六,带着思源,成天跑工作,跟老板说半天好话,爲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未成年,我还从垃圾场捡了一双高跟鞋,还有一只别人用过的口红。」
「那两年,我打好几份工,可还是不够给思源看病。」
「而钱都看了病,我们俩就没饭吃了。我就躲在各种餐馆后门,等着服务员倒剩饭,菜我吃,肉啊鶏腿啊这些荤腥就捡在一个饭盒里,回去拿给思源吃。」
「后来,被虹姐连哄带骗走了我妈的路。」
「我当然知道这行当意味着什么,可还是见识浅吧,思想境界也不高,那时候还是愿意相信即使是坏人,也有善良的一面,结果就是打脸,一巴掌两巴掌抽过来,直接把我抽醒了。」
「坏人是不是有好的一面,这事,真不绝对。」
「也就是那时候,我遇到你。」
「你知道我有多怕你,可我不敢走,我走了思源怎么办啊?慢慢的,我混淆了我留在你身边到底是因爲你能给我钱,还是因爲我对你産生了一种病态的依赖。」
「爲了保持清醒,我就骗自己,都是假的。」
「然后我又打脸了。是真的。」
周烟又往他跟前挪了挪,靠在他肩膀上:「你呢?你要不要跟我坦诚一下。」
司闻知道周烟性子烈,让她讲这些个虽然不是爲难她,可她轻易不愿意拿出来讲。她跟他一样,不觉得自己惨,也绝不卖惨。她只是想听他的事。
司闻只简单说了下:「十六岁大学上完,当兵,之后一次军事行动被选上当禁毒卧底。卧底几年阴差阳错地被放弃,又在美墨边境毒窝待了些日子,回来就在东升制药了。」
周烟:「广南庵火拼那次,你是想死的,对吗?」
司闻把她手拉过来:「那是之前,你来过之后,我尝到活着的甜头,就不想死了。」
周烟耳朵蹭蹭他肩膀:「你父母呢?」
司闻:「以爲我死了的第二年,双双自杀了。」
周烟坐直了身体,眼里是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