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2 / 2)

“你也一直没休息吧,”宋芷琳看康缘,对方的下巴上都有了青色的胡茬,“你去洗洗脸吃点东西吧,这里有我。”

康缘挠挠头,回头看了一眼楚池,又看了一眼宋芷琳,最后还是打开门离开了。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宋芷琳把自己手里拎着的包放在沙发上,目光渐渐转向病床上的人。

康缘离开病房,上了电梯,电梯下行,中间停了下来,一个女人站在电梯门口。

他站在里面,不经意间抬起头,愣了一下。

那比他还憔悴的女人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未注意男人的打量。

康缘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这个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叫张子蓉楚池的那个妈。

康缘一瞬间就清醒了,差点以为楚池被人发现了,但是他又很快冷静了下来,就算被发现,也不应该是什么都不懂的张子蓉。

那女人一遍一遍的打着一个电话,电梯下行这几秒钟都没闲着,但是电梯里没信号,平常打不通,现在就更打不通了。

张子蓉本只是快五十的年纪,照着原本的底子,应该是个美妇人的,至少楚池还在的时候,她万事不用操心,大手大脚的花钱,哪里都要好的,几乎住在美容院。

也不怪康缘一开始没认出来,这女人老的太快了,头上甚至冒出了不少白发。

“妈的混蛋,混蛋”

张子蓉不甘心的想要张口骂人,这是她以往的习惯,根本改不掉,更何况最近的糟心事儿实在是太多了。

楚池的死不但没能让她和张凯继承他在公司的股份和钱,他们甚至彻底跌入云端。

那个罗勋嘴上说的好听,结果现在居然反过来威胁他们,非说楚池跟他们沆瀣一气拿走了公司最值钱的机密,她要是有那东西还至于落魄成这样吗

偏偏她还不能说楚池那一晚见她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说出来是要坐牢的

罗勋那个混蛋用这事当借口威胁她,当初联系她对楚池动手的人没了踪影,说好的钱也没打到她的户头来,张子蓉要多后悔有多后悔。

偏偏张凯那罕见的病症还严重了,现在根本就离不开医院,钱大把大把的花着,害得她不得不变卖自己所有值钱的名牌和首饰。

康缘目送张子蓉骂骂咧咧的离开医院,走出大门,呼出一口浊气,不再看她的方向。

不要说名字,就算现在的楚池站在张子蓉面前,她也未必能认出来。

他这是在瞎操心呢。

康缘在这里看见了张子蓉,病床上的楚池在梦中也看见了熟人。

他的梦又长又深,根本醒不过来,他梦见自己躺在国外的医院里,每天都看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没有宋家老宅或者说,他确实在那里住了几天,但是很快就被威廉安排着转到了国外更好的疗养院。

他在那里天天与噩梦和头疼为伴,没有宋芷琳。

没有人因为怕黑凑到他旁边非要霸占他的床;没人馋猫一样吃掉他的牛排;没人因为怕猫紧紧抱着他不肯松手;没人给他拉小提琴;没人用那么轻那么软的声音告诉他要好好活着;也没人喝醉了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养病的时候他像个自己都不认识的残暴疯子,日日因为头疼发脾气,把房间折腾得狼藉一片,病好了之后的他更是变本加厉,难以控制。

有人怕他,有人同情他,也有人恨他入骨,恨他为什么没干脆的死掉。

另一个平行时空,另一个梦里的世界,他穿着高级西装,坐拥权利与财富。

但是西装之下的疤痕仿佛书写在身上一生的魔咒,令他生命枯萎流泻,精神颓靡腐烂,大脑丧失感情功能,血液冰冷,心肠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疯得毫无底线。

高热久久不退,从每一寸皮肤,每一颗毛孔深入身体,沸腾的躁郁流进冰冷的血液,渗透虚弱又敏感的神经,极度缺乏安全感的男人想要抓住什么,但却只能徒劳从深渊入口陷落。

不对。

不对。

该有那么一个人的,该有一个人在这里的。

她为什么不在梦里

她在哪

为什么不在

宋芷琳静静的坐在男人的床边,就那么看着他,心中一片平静,但是,床上的人却似乎不怎么平静。

他苍白的脸上留下虚弱的冷汗,墨染的眉死死皱着,身体在颤抖,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手背和小臂因为用力而暴起根根青筋。

这种变化太过突然,宋芷琳赶紧摁响了呼叫铃。

医生走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同情和无奈。

他像昨晚和今早的很多次一样,检查了他的身体数据和情况。

“没问题,除了那些没好全的外伤,他很健康。”

宋芷琳皱着眉“那他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退烧。”医生很无奈,即便不忍,也知道不该说这样的话,但这样的情况真的让他很棘手。

该做的都做了,病人是用了镇定剂之后才安稳的睡了一会儿,再这样烧下去,人醒来之后非傻了不可。

宋芷琳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将医生交代的话都记了下来,重新关上病房的门,走回床边,抿了抿唇,伸手,将手心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微凉的温度与滚烫的手背贴在一起,仿佛一滴甘甜的露珠滚进爆裂炽热的火球,虽无法浇灭疯狂燃烧的烈火,但却细密无声、柔韧又不容拒绝的穿透了滚烫的表面,沁凉的慢慢渗透,在最里面慢慢晕开,无声的安抚着灼烫又无助的心。

楚池凝望着无底深渊的双眸一片漆黑,却忽然看见了一束温暖的光。

那光让他抬起头,想要努力看清它的方向。

宋芷琳的手被紧紧的反握住了,他用力到有些疼,宋芷琳觉得这人是在恩将仇报。

但她的手却怎么都抽不出来,试了两次,这男人握得更紧了。

宋芷琳沉默了,记仇了。

记仇到用手帕给他擦去冷汗的动作都用力了一些。

有人在蹭自己的脸

这是楚池第一个想法。

他努力的想睁开泛疼的双眼,白光终于渐渐清晰。

紧接着,一个女孩映入他漆黑的瞳。

她抿着红色的唇,似乎有点儿生气,琥珀色的水灵眼睛似乎是在看着手的位置,垂着的眼睫小蝴蝶一样轻盈漂亮的扇了一下,在眼下落下可爱的阴影。

女孩随意的抓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落在脸庞,让本就不大的小脸愈发精致,浅色卫衣露出一截纤弱白皙的颈,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她是那样美好,那样清晰,手下温软的触感又是那样

真实。

真实

楚池没能认出来这个人是谁,但他却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宋芷琳被床上人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他突然更加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身体开始无可控制的痉挛,神经质的抽搐着,宛如被恶鬼附身了一般,奇怪又恐怖。

宋芷琳觉得一晃眼,楚池似乎已经睁开了双眼,但手上的疼很快便引走了她的注意,男人愈发用力,无论如何就是不松开手。

等到宋芷琳再去看的时候,他依旧双眼紧闭,一副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的模样。

宋芷琳只能再次腾出一只手去摁呼叫铃。

一大群医生急匆匆赶来,但是楚池无论如何就是不松手。

机器滴滴的叫着,让人的心脏不自觉的紧缩了起来,宋芷琳没法离开,只能任由他握着。

手被他攥得有些麻,看着病床上痛苦的男人,她的脑子第一次乱成一团。

这个人到底怎么了,他得的是什么病,他的精神状况为什么这么差

康缘曾私下说,有的人外面冷漠不好说话,其实内心比谁都火爆,比如楚池。

你看他平时一副随时要拎刀砍人或者直接把他掐死的不耐烦模样,但其实这人对朋友很好。

他扪心自问,如果将自己带入楚池的处境,他绝对无法做到如此。

可有的人表面上很好说话,没那么多毛病,不轻易发火,但其实心里可能比谁都冷漠,就比如宋芷琳。

她的眼底没有任何东西,很空。

她不在意为什么自己住的地方会有奇怪的陌生人,那个人还浑身是伤,她不在意为什么西苑会有那么奇怪的保安,不在意很多事情。

病床上的人被打了小臂那么粗的针管,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宋芷琳不懂,也没问医生给他用的是什么,她看着这个人终于平静下来的身体,看着另一边手下被他撕开的床单,看着他依旧轻轻皱眉的脸,心软成一滩水。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了他的碎发。

他的额头原本就没什么伤口,但因为头发变长被盖住了。

宋芷琳的手顺着他的额头滑下,轻轻描着那浓重凌厉的眉眼,划过高挺的鼻梁,划过侧脸带着药香的纱布。

她揉开了对方紧紧皱着的眉,然后趴在他的旁边就这么看着他。

“你别害怕,我在这里。”

她放轻了声音,但是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房间又这么安静,这声轻柔的安慰就好像用柔软填满了整个冰冷又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楚池的梦终于停止了,他躁动的神经终于再次安静下来,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虽然短,但还算安稳,恍惚之中,有个人轻轻帮他抚平了紧皱的眉,还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害怕。

没人告诉过他,你别怕,我在这里。

这句话仿佛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竟真的让他慢慢安静了下来。

暖阳西落,橘红色的余晖慢慢从窗外消失,星子慢慢挂满黑色夜空,映照着各色夜灯逐渐亮起的繁华城市,不远处的天塔闪着彩色的灯,透过透明的大窗晃过安静的病房。

康缘终于休息好回来的时候,没从里面听见一点儿动静。

他推测着,可能楚池还没醒。

康缘像个贼一样屏住呼吸、猫着腰,悄悄扳下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宽大的病房中只亮着一盏暖色的小灯,小灯照亮了床头。

升降床直起一半,与女孩宽大的椅背弧度持平,远处看去,两个人像是一同靠在床头的夫妻。

楚池已经醒了,他靠坐在那里,略微低着头。

宋芷琳睡着了,坐在椅子上,头稍微歪着,正好靠在他挺阔的肩膀。

他有力的长臂正穿过她的肩,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再次紧紧攥住了她的手。

他眼神专注,一向敏锐的感知力难得失灵,甚至没注意门口被悄悄打开了一个小缝。

远处看去,暖色的灯将他侧脸的轮廓划出一条凌厉完美的线条,样貌引于阴影中,唯有那一双眼睛

看见那暖灯映着的黑眸,康缘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无端的后脊生寒,他咽了咽口水,抖着手把门给关上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比狠戾时柔软,但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那个人看着宋芷琳,那眼神在幽暗的房间中。

漆黑、发亮。

仿佛幽邃的黑洞,繁琐俗事全都如颗颗不起眼的尘埃隐匿于寂静的黑,只留一道光。

而,那就是他的全世界。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